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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博雅
1那天工作量很大。
在完成三台高强度手术之后,我已经累瘫如泥。回科室的话,肯定会被病人或病人家属围起来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,或者被组长无情地抓去继续干活。于是从手术室出来,我拐进了连接病区的那个走廊,休息一会儿。
那个走廊是个死胡同,不远处是连接去住院部的电梯。
一会儿我听见有脚步声,探头一看,是老陆。
老陆是国内排名前二的大学的教授,南方人,慕名找到我们主任,主任很信任我,把他交给了我。老陆长得白白净净,慈眉善目,说话不急不火,是大家公认的好人。
即便如此,我也不想见他,我怕他来咨询我一些问题,怕他来找我套近乎,于是我站起身想离开。
我很累。
但显然,老陆看到了我,因为我听见脚步声在加快。逃是逃不掉了。
“小徐医生,快坐下,我不会打扰你,我也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。“老陆温和地说,脸上布满歉意,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。
我闭着眼睛休息,老陆坐在我旁边,一动不动。我们谁也没有跟谁说话。
夕阳照在我们身上,温暖而柔软。影子跌落墙角,风吹不走,独自成眠。
大概过了一个小时,老陆说:“小徐医生,我要去趟卫生间,憋的久了。”说完,一路小跑,还不忘回头说:“谢谢你陪我坐着。”
我心里一阵歉意,因为我没有离开主要是因为累,而非他所想的那样。而老陆小跑的那个动作,在我记忆里定格了好久。
老陆罹患肾癌,合并级III/IV级腔静脉癌栓,很凶险。手术定在四天后。
2第二天,我值夜班。
查完房后,看完患者们今天新出的检查结果,梳理好第二天的医嘱,确认过第二天要手术的谈话签字,整理好之前出院患者的病历,不知不觉,就到了晚上十一点。
一个完美的睡觉时间,因为这个时间既充分的利用了之前的几个小时来工作,又不用赶夜路回家,这感觉很棒。
就在我刚刚躺下一分钟,值班室的门被敲响了,值班护士说,五床很难受,快去看一下。
我心里一个激灵,困意全无,一股不好的预感也随之而来。
五床是我的病人,22岁,肾破裂伤合并腹腔感染。
我跳上拖鞋冲出值班室,在走廊与其他医生汇合。跑进患者所在病房,发现三天前做肾切除的小伙子躺在地上,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,他的姐姐跪在地上不知所措。
我也有点懵,脑子嗡嗡响,心跳加剧,仿佛晕倒的是我一般。
患者很快失去意识。来不及多想,我赶紧联系ICU医生,边准备急救物品,同时和护士姐姐一起找来急救车。护士输好液,我和同事们轮流在急救车上给病人做心肺复苏。电梯到了,因为过载,同事被留在了外面,电梯门关上的瞬间,卡掉了正在做心肺复苏的老师的一只拖鞋。
下一趟电梯,同事是和老师的鞋一起上来的。
重症室外,病人的姐姐已经泣不成声。我告诉她,赶紧把父母从旅馆叫来吧。
我接替同事进行新一轮心肺复苏,患者胸口有除颤仪留下的红印,格外耀眼。
“除颤仪已经用过了,还不行吗?”我一边按压,脑海里一边搜寻着答案,然而我什么也没找到。
一瞬间,我的呼吸声、同事们的谈话声、生命监测仪的滴滴声混在一起冲击着我的耳朵,震耳欲聋,我如同木偶一般做着机械运动,没有知觉。那一刻我非常害怕,强忍着眼泪,如同一只哆哆嗦嗦的小狗,独自面对着死神。
我多想把他救回来,我一直对他说:“不要死,不要死,我会把你救回来。”
直到ICU的老师把我拉下来,说:“结束了。”
我心有不甘。
重症室外,姐姐号啕大哭。姐姐对老师说:“请你们再救救他,再救救他,我妈马上就到,能不能让我妈看到你们还在救他,给她一点接受的时间。”
就在这时,妈妈赶到了,姐姐一把扶住就要瘫在地上的她。
老师回头,我们立刻埋头开始胸外按压。重症室外,老师一点一点交代着病情,直到妈妈同意结束抢救。
后来问起老师,老师说:“当客观条件允许时,我们救人命,也救人心。”
3早上八点,开始查房。
我心里充满挫败感,但太阳照常升起,生活还得继续。
每次查房,快走到老陆房间时,总会看到老陆太太急冲冲从外面跑进来,手里端着刚洗好的水果。
老陆太太是北方人,跟老陆是同事。微胖,戴个圆框眼镜,喜欢穿一件紫红色开衫毛衣,典型的女知识分子形象。但与老陆的温文尔雅不同,老陆太太开朗健谈。
如果是我们组查房,陆太太会挨个儿给我们发水果,有时是几粒葡萄,有时是几个冬枣,有时是几个蜜桔,如果恰巧没有合适的水果,就给塞几个小西红柿。如果是我自己去,她会单独给我留一些更好的水果,比如很大的草莓、荔枝、山竹,有次还有智利车厘子。
这个病房,好像我的果园。
老太太真会巴结人,我带的进修生在背后如是说。但面对各种各样的水果,我是说不出那样的话。
我们的关系,就像一朵棉花糖,洁白、柔软、甜、且不腻。
小陆每天晚上都会带着小小陆来看望老陆。
小陆是老陆的独子,就职于一家科研院所,事业很成功。也是他,排除万难,决心为老陆一搏。
小小陆则是老陆的孙女,6岁,刚上小学。小丫头第一次见到我就叫我哥哥,我问她为什么叫别人叔叔而叫我哥哥?她说,长得帅的都叫哥哥。小孩子总说实话。
有一次查房,我看到小小陆在玩儿玩具听诊器,听老陆的心脏,有模有样。
我问她:“小丫也想当医生啊?” 小丫说:“是啊,以后我给爷爷看病。” 老陆依旧笑到:“小丫多吃饭,多运动,快快长大,将来给爷爷看病,就不累小徐医生了。”
如果老陆能够活到那时,就真成了奇迹。但谁知道呢?
我和这一家至今保持着很好的联系。
4术前一天。
因为有些工作没有做完,我便在科里忙到很晚。
老陆在楼道遛弯时看到我没走,进来跟我打招呼。恰好办公室没人,手头上的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,我便招呼他坐下。
“怎么样,很紧张吧?”我尽量放松地问。
老陆人缘极好,我也愿意跟他聊一聊。无奈我所学无多,并不能给予更多治疗上的建议,跟他聊天更像是缓解他的压力。
“是啊,很紧张。不过也很开心,终于有医生愿意为我手术了。”老陆诚恳地说:“你不晓得,我跑了好多医院,求了好多医生,都不愿意冒险。所以不管结果怎样,我都谢谢你们。”
“没事儿,您那么好,吉人天相说的就是您。咱们一起把问题解决掉。”我有点心虚,强颜欢笑。
老陆的情况很糟糕,否则也不会被那么多医院拒收。
“明天,那就麻烦你们啦。”老陆边说,边摸了摸我的头,如长辈一般。
我很喜欢他那种十分怕给人添麻烦的谦逊,让人很温暖。
看着他没有那么紧张了,便让他早点回去休息了,我也该去休息,备战第二天的手术了。
其实老陆一夜无眠,老陆太太也一夜无眠,一夜无眠的,还有我。
进手术室前,老陆太太问我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,这个可怎么回答,我也不知道。只能用“尽力而为”这四个字来敷衍她。
手术开始后,手术难度比预想的要大很多。病灶位置非常不好,癌栓位置很高,已经长到肝内,分离肝脏韧带和肝门血管,切开下腔静脉,取栓,切肾。。。。。在肝胆外科和血管外科的协助下,手术从早上八点进行到下午三点,所有人都累瘫了。
万幸,手术很成功,老陆被推进ICU进行重症监护。
从ICU出来,老陆的情况日见好转,十天后,顺利出院。
再进行为期一年的靶向治疗,以后复查就好。
出院时,老陆太太给了我们病区每个人一把葡萄干。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葡萄干。很甜。
5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李诞的那句“人间不值得”火了起来。
这句话是不是李诞说的无从考证,但确实是随着李诞火的,并成为很多人刷存在感的佛性伪标签。
这很不好。这句话其实还有后半句:人间不值得,不是让你放弃,而是不必执着于结果,如果你做了想做的事,结果却不太好,那就不要执着,健康活着就好。
我喜欢将医生这个职业比做修行,医生和患者都是修行者。医生在用自己的修行普渡众生,患者用自己的修行普渡自己。
所以,人间或许不值得,但人间有美。
关于肾癌 症状:典型的“腰痛、腹部包块、血尿”三联征已不常见。体检是发现肾癌的主要方法。
诊断:影像学。
治疗:早期和局部晚期以外科手术为主;晚期主要依赖于靶向药,《CSCO中国肾癌诊疗指南》提供的数据,我国晚期肾癌五年生存率高达 35%~40%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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